大地艺术 | 让我们一起包裹世界吧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三寸舌 Author 非想
大地艺术（Land art、Earth work）是一种基于对空间景观改造的艺术，以人力对壮阔的自然景观、巨大的地标建筑物进行环绕、装饰、点缀、隔离、延展、束缚，在广大的空间中的开拓出奇观。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Surrounded Islands, Biscayne Bay, Greater Miami, Florida, 1980-83
© 1983 Christo
克里斯托（Christo ）和珍妮·克劳德（Jeanne Claude）就是大地艺术家中的翘楚，他们的传奇爱情故事深深吸引了我，一对伉俪数十年奔走于这项伟大的事业给了我莫大的激励。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during their first trip to the United Arab Emirates, February 1979
© 1979 Christo
其艺术形式的震撼力和背后的社会政治意义、超然卓群的理念令人钦佩。这是他们最著名的作品《包裹柏林国会大厦》。我查阅了一些资料，回顾了两位艺术家的创作之路，试图从中找到Land art的意义所在。
Wrapped Reichstag, Berlin, 1971-95
© 1995 Christo
克里斯托出生于保加利亚的一个德国工人家庭，巴尔干半岛在欧亚非诸多虎狼之国的夹击下愁云惨淡，一直扮演受气包和“欧洲火药桶”的不安分子角色，一会是一战导火索的是非之地，一会又寄篱于苏联的铁腕下。政治强压扼杀了克里斯托的艺术渴求，他贿赂了铁路工一路辗转捷克斯洛伐克、维也纳、日内瓦、巴黎，真的是扒绿皮火车闯天涯。克里斯托说：
我来自冷战时期的东欧，见惯了对个人主义的扼杀，我逃离那里就是为了做“自己”；为了不跟人“合作”，我可以放弃任何东西。
政治环境的束缚成了克里斯托最初的原创方向，可以说他的包裹艺术的雏形旨在表现一种隔离、禁锢。同时他在巴黎经历了穷困潦倒的生活，不得不以卖画为生，这又成了他日后创作的宗旨之一：拒绝商业，以拍卖艺术作品赚得的钱筹备大地艺术，在艺术展览中不收取门票，所用材料事后一律回收再利用。
Christo in front of The Iron Curtain
June 27, 1962
© 1962 Christo
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中克里斯托收获了他与珍妮·克劳德堪称传奇的爱情，二人生于同年同月同日同一小时的巧合简直是天作之缘，珍妮出身军事名门且已缔结婚姻，但克里斯托的出现征服了他。
Chicago, 1969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at Wrapped Floor and Stairway,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 1969 Christo
事后珍妮打趣说：和艺术才华无关，完全是因为性的吸引力啦，虽然这么说，不过二人的门第悬殊太大，而且珍妮并不懂艺术，但她毅然追随克里斯托成为了一对著名的大地艺术家。这世间真正的soulmate不多，固然有性的魅力、艺术的魅力，归根结底还是两个人的爱，目标一致的爱。
在沙漠中舞蹈的珍妮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looking for a possible site for The Mastaba, February 1982
© 1982 Christo
他们就这样用帆布、塑料布、绳索开始了“捆绑世界”的爱与艺术生涯，从包裹桌椅、自行车、人体和克里斯托的画作开始。直到1957年他们真正意义上具有社会价值的公共艺术品《铁幕，油漆桶墙》（The Iron Curtain）诞生。他们以油漆刷过的五颜六色的桶堆建了一座墙，阻塞了塞纳河边的一条小胡同。
铁幕、墙是两个关键词，二战后丘吉尔发表“铁幕演说”动议西方世界孤立东欧和苏联的共产主义从而拉开冷战的序幕，而墙又是柏林墙的变体。油桶阻碍了行人交通，时代的围堵使世界裂变离析，阻碍了整个人类。
Wall of Oil Barrels - The Iron Curtain, Rue Visconti, Paris, 1961-62
© 1962 Christo
1969年，克里斯托和珍妮把包裹转向到人工制品与纯自然景观的结合上，将澳大利亚悉尼的一条海岸包裹了起来。布料与岩石的结合让被包裹的海岸产生了一种既柔软又坚硬的奇怪质地，好像是来自外星的奇怪材料。
白色的布料将真实质地的礁石改造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礁石的千形万状本是自然风化、潮水侵蚀的结果，而岩石又给无形的布料赋予了形态，布的垂落、上翘、铺盖在岩石坑坑洼洼的亿万线条里被赋予了生命。
Wrapped Coast, One Million Square Feet, Little Bay, Sydney, Australia, 1968-69
© 1969 Christo
克里斯托和珍妮的艺术始终不是一两个人的艺术，而是一群人的艺术，整体来看甚至像是一种大型行为艺术，艺术品施工人员、观众都融入了一种浸染的行为。大地艺术能得以实施，又是设计、建筑工程的工业化结果，克里斯托应该既像一个导演、又像一个包工头，拥有着强大的统筹调度能力。
“这个作品被95600平方米的人造织物布料和56公里的绳索覆盖，由100个工作人员和11个志愿者花了17000个小时完成，这件作品成为了当时最巨大的艺术作品，甚至大过了拉什莫尔山。”
克里斯托夫妇拒绝对他们的作品作出解释，认为这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的艺术审美。这个《奔跑的栅栏》（Running Fence）朋友在谈及时用到了“冲”这个词，她说：公共艺术在于人行为的互动，大地艺术作为公共艺术的一种，更多的是与场地的互动。
迤逦千里的白色布墙栅栏随着山势起伏带出一种运动感，像是沿着山峦奔跑，静止的东西一旦占据了足够大的空间和多变的地势，就有了动态。
Running Fence, Sonoma and Marin Counties, California, 1972-76
© 1976 Christo
克里斯托夫妇另一个创作宗旨是，这些搭建物并不是永存的，需要被拆除重新回收利用。《奔跑的栅栏》让人联想到长城，长城是永恒的，而大地艺术不是。在一部纪录片《人类消失之后》中假设了人类灭绝后地球的变化，用不了多久，大街就会被森林覆盖、动物横行，帝国大厦也会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速朽的艺术相比永恒，是一种大胆的、难能可贵的存在。
《外滩画报》在对夫妇二人的采访中如是说：流亡生涯使他们决心成为纯粹“自由”的艺术家，冷战、东西方关系是他们艺术追求的源泉，他们的作品是如此短暂，并将永远消失，没人可以占有它，没人可以购买它，没人可以控制它，就像我们自己的生命那样，无法重复。奔跑的栅栏、飞跃山脉与大海相接，是对他们自由意识的最好注脚。
《包裹柏林国会大楼》是克里斯托夫妇一项标志性的作品，柏林国会大楼是一幢命运多舛的建筑物。1933年希特勒成功以“国会纵火案”架空了德国共产党，1945年柏林会战时这栋楼又成了法西斯败亡的坟墓，它同时也是德国统一后的最终归宿。
我试图附会创作者的意图，全世界有很多地标性建筑物，有些是一个城市的经济坐标，有的甚至是一段历史、时代，一个国家、民族的精神坐标，它们的意义早已深入国民的骨髓。而包裹国会大厦本身的行为，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敲击、回响。
我觉得这件艺术作品的理解重点在于一种观念。这观念关乎政府和国民的意识，这种意识是中国人所不具备的也想象不到的。作为公共艺术本身，政府、国民首先都能认可其社会功用的意义，国会大厦不仅仅是政权权威的标志，还是历史沉积物和社会的工具，人民大会堂会被当作艺术创作素材被人指手画脚么？不能。这就是意识形态上的区别。
Wrapped Reichstag, Berlin, 1971-95
© 1995 Christo
克里斯托完成这一惊世之作从提议、策划、审核到动工用了24年之久。克里斯托夫妇先后游说联邦众议院6位总理，被官方否决3次，最终在德国国会1995年的投票中通过。这让我想到贝聿铭当年在巴黎卢浮宫前建造玻璃金字塔，举世哗然、违背传统的行为最终在投票中通过，这是一种社会文明的体现。克里斯托的艺术创作甚至上升为政客一般的政治行为，他的强大掌控力令人钦佩。
Christo
14 x 22" (35.5 x 56 cm)
Pencil, enamel paint, wax crayon, photograph by Wolfgang Volz, charcoal, map, fabric sample and tape
© 1995 Christo
从整体上看，10万平方米镀铝防火聚丙烯面料+1.5万米绳索把国会大厦改造成恍如科幻片中的太空基地，银白色的镀铝面料充满了超现实风。设计专业的朋友评价道：构筑物撑起的布料充满垂坠感，但体现的又是被覆盖物体的核心支柱。的确，三角形、四边形被布料凸显出的是一种几何之美。
在细节的材质上，珍妮·克劳德表示：布料在艺术创作中就占有一席之地，是十分传统的元素，你们古代中国的雕塑，也有许多只露出一张脸、两只手，其余的部分被衣物遮盖起来。
“克里斯托夫妇为实现这一项目，耗资高达1300万美元，并且全部自费。这秉承了他们一贯的原则：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赞助，包括艺术基金会的资助以及义工的加入，全部费用靠他们出。”他们称自己为环境艺术家，我觉得他们也是社会活动家，他们的行为早已不局限于艺术，而是包涵了公益、环保，唯独没有涉及商业。
2009年11月珍妮因病去世，我想这一对大地艺术家夫妇可能会成为影响我认知的人吧。他们的故事深深打动了我，两个人一起包裹世界，是纯粹的爱和自由，我会记住他们，他们是改变世界的人。
Christo and Jeanne-Claude scouting locations for the site of The Mastaba, October 2007
© 2007 Christo
本文的图片全部来自克里斯托和珍妮的官网
更多作品：
《5600 Cubicmeter Package》
克里斯托夫妇早期的包装艺术，42390立方米、装满彩色球体的透明塑料包装，还有5600立方米、充斥着氦气、空气的巨大柱状包装。
5,600 Cubicmeter Package, documenta IV, Kassel, 1967-68
© 1968 Christo
《峡谷垂帘》（Valley Curtain）
Valley Curtain, Rifle, Colorado, 1970-72
© 1972 Christo
《被环绕的岛》（）
Surrounded Islands, Biscayne Bay, Greater Miami, Florida, 1980-83
© 1983 Christo
意大利Iseo湖《浮桥码头》
The Floating Piers, Lake Iseo, Italy, 2014-16
© 2016 Christo
《马斯塔巴金字塔》
“马斯塔巴金字塔”将由大约410万个横向摆放的钢质油桶堆砌而成，高150米，宽225米，长300米，完成以后，将比埃及的吉萨金字塔更大。油桶将被漆成不同的鲜亮颜色，因为一天中的光照量不尽相同，油桶的颜色将起到马赛克一般的效果，造成一种不断变幻的视觉体验。以往的作品在展出两周后，其材料将被回收利用，而“马斯塔巴金字塔” 建成后将不再拆除。这个概念，经过了31年的漫长申请，依然在等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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